21 December 2019

【低地國筆記】永續碩士後的自我對話

三週多前回到台灣,上週便回到職場,可能因為還沒時間好好消化整理這兩年多的累積,仍在經歷著滿大的衝擊,衝擊不見得不好,但我相信唯有去正視我的感受和理解這些衝擊的來源,才能幫助我調整梳理自己的心態和價值觀,在我生活中各角色找出那個彈性的動態平衡模式。

這篇就先從我充滿熱情的「永續發展(sustainable development)」領域開始說起吧!


在寫論文的最後幾個月,讓我更常反思這兩年的學習讓我對永續領域的想法有哪些轉變。很大的改變是過去在台灣工作時的那些微小聲音,在這兩年求學過程中逐漸被放大……這一來一回的聲音可以簡略把分成兩種平衡,是我在永續領域上,一直不斷問自己的,我也不斷在抓那個平衡點。

我覺得那個平衡點,不是一個靜態的平衡,而是一個持續且彈性的動態平衡。而追求平衡過程,似乎也是一種「不想被完全社會化,但一部分還是慢慢被社會化」的過程。社會化的過程往往會有「這就是現實」的話語跑出來,彷彿安慰著理想那端的自己不要過於受傷,並且試著去接受那和理想端的差距。

第一:科學及企業永續的期待落差(學術及科學 v.s. 企業永續)

科學界近乎理想的期待,現實努力的腳步有成果,但卻遠遠不及。幾乎每個國家的經濟都受資本主義體制的影響,靠著鼓勵消費生產,促進經濟循環,而這養成了我們的習慣,不是說我們就不要消費,但消費主義所帶動的循環,催生了根本不需要的消費。

而現在商業強調的永續,多數是轉型到消費綠色的產品,這是很大的一步了,但鼓勵減少消費(不購買不需要的產品服務)其實更重要,當然這種概念企業幾乎是不會跟你宣傳(因為他們就是希望消費者多買,才能多賺錢(除了極少數的像環保運動品牌Patagonia曾在八年前的Black Friday推出"don't buy this jacket"的宣傳活動)。不管是一個再怎麼”永續”的產品,消費後最終都會以某種形式成為垃圾(不見得是我們所認為的「垃圾」,但多數依舊會成為比原本開採使用的資源更低等的資源),最好的方式就是能不需要動到的資源不要動它(有機會分享一篇之前讀到關於「循環經濟」概念的論文,它幫助我有邏輯和系統地了解落實這概念是我們要永續所追求)。

人類如何過度使用資源,用每年科學界計算的地球生態資源透支日(Earth Overshoot Day)」Earth Overshoot Day)」會是最直觀且驚人的。「地球生態資源透支日」簡單來說就是人類索取自然資源超過該整年地球生態系統所能再生還原的日子。而2019年的「地球生態資源透支日」是7月29日,是有史以來最早的1。也就是說,在7/29時,我們已經用完了我們可用的資源量了,而在這天之後的將近半年時間,我們其實都在消耗透支地球的資源。

因為這兩者之間落差,讓我常問自己:我對永續發展抱持著悲觀還樂觀的態度?

這態度的平衡拿捏很重要,因為悲觀過了頭,可能就呈現自暴自棄,覺得反正現在做什麼都於事無補,讓其實可以做到的努力更少(或者說,讓自己更專注於短期且利己的狀態);但樂觀過了頭,或許錯過了好好反思檢視自己的機會,而錯過了能達到永續轉型的時機。

現在我處於「在悲觀的結果中,選擇樂觀」狀態。從科學所呈現的、大環境觀察,結果是讓我偏向悲觀的,看見社會對永續的概念慢慢了解,且越來越重視的趨勢,但這些改變還是不夠快,還不及科學家預測和建議我們需要的改變程度和速度。但總體來說,我還抱持著一絲的樂觀,或許也是我選擇了用樂觀的態度讓我前進,因為這是一條漫長的路,要彼此互相激勵把這個圈子擴大應該是一輩子的事;看見這幾年來科技和技術的成長和創新,也留有了目前仍想像不到的翻轉可能。

儘管對全球各國設的2030年或2050年永續目標能否達成,我的態度並沒那麼樂觀,COP25峰會所檢討的,把各國的政策及執行成果,對比目標的雄心,有不少落差。但我告訴自己,儘管現在看到的努力成果和我們所需要達到的相比不樂觀,但若現在什麼都不做,把扳回一成的希望都投注於「未來科技轉變的可能」,只會更糟。所以唯有現在用一絲絲的樂觀,持續努力朝我們的理想邁進,能轉變多少,就轉變多少,而剩下真的無法轉變的差距,留給這一路科技的發展或許能帶來的新盼望(希望我們的地球能等到這一天)。


第二:個人在專業角色及生活角色扮演的落差


一直在摸索我的「個人生活」和「職涯專業」之間的連結程度。我的「工作及專業」和「生活行為及決定」是否有分得很開?我是否有言行一致?

我也意識到讓兩者完全結合很困難,因為當我檢視我的生活大小決定時,要作一位永續的人沒那麼自然而然,也有些不容易。而這段反思過程是不斷讓我去思考在「我生活所做的決定」和「我專業領域所倡議的理想決定」之間的落差是否越來越小?儘管這落差永遠都會存在,但我是否有盡己所能,不斷挑戰自己縮小這差距?

當然我們都無法面面俱到,但有些我知道「很不永續的行為」,我卻很難完全放棄掉,因為我有其它的優先考量。對我來說最大的掙扎就是旅行,以自己是個旅行者(且非常熱愛旅行)的角度,我製造的碳足跡很可觀了(畢竟台灣是一座島,不搭飛機,就只剩下坐船的選項了…)。我在覺得我可以做的地方改善,像是減少飛行次數、在國外有搭車選項就搭車,即便要坐很長途且不見得較便宜、搭乘碳排放較低的班機、購買碳補償(Carbon offset),但我有時還是得妥協,因為時間、金錢上不允許我有這選擇。

我發現自己有這掙扎,在於我越明白永續轉型的困難度,因為有很多因素牽絆著我做決定,而我還算是有一些永續意識和認知,對物質要求不多的人。對於這概念都還不太了解的人,又何其困難?

這週去CircuPlus關於B型企業的沙龍分享。結束後,我也把這真實的掙扎拿去請教秘書長Chloe,想知道她怎麼去平衡。她露出溫暖的笑容,真誠鼓勵了我:「改變世界靠的就是一群傻瓜不停地相信、不停地做、不停地影響身邊的人,讓更多人願意加入成為傻瓜。我相信這樣下去我們終究可以改變世界。」

後記-自我對話

這篇一開始很掙扎要不要寫,因為有點沉重、批判(畢竟我們現在的社會,確實離那「永續烏托邦」有段距離),但卻是內心很真實的聲音。但如果現在不紀錄下來,我也不確定未來還可否或敢寫出這些內心真實的反思。所以我還是把它寫了下來。

常提醒自己不要當個只批判,卻不提解決方案、又不做事的人。但在龐大的永續議題上,自己目前知識能力和經驗,能努力的還很有限(但即使在所謂永續圈多年的,都有永無止盡的學習累積),這也讓自己偶爾陷入無力和掙扎,儘管這無力感從沒讓我放棄和停止行動,有時反而讓我更積極地去學習和與人連結,但內心的矛盾感卻常湧上心頭。

也許這是某種幸運,人生有個階段還可以被這種掙扎給綁著,我內心也還是期許自己一生能永遠保有某一部分的覺知、意識,誠實面對內心的聲音,及在荷蘭時找回敢於表達不同聲音的勇氣,並在「企業永續圈的專業工作者」和「生活中的地球公民」角色之間找到一個更平衡的位置,然後,做一輩子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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