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November 2013

【旅行異視界】拿捏人與人之間的信任

那是某個外出要回家的晚上,在San Francisco的BART站裡,我和羅馬尼亞朋友I及A坐在月台旁的長椅上,我們各自戴著耳機、聽著音樂。遠看一位衣衫有些不整的黑人女性朝著我們的方向蹣跚地走來,當時我心想,應該是要來找我們的吧。

果不其然,她就這麼停在我們面前。

我們分別卸下耳機,準備聽著前方這位女人要跟我們說些什麼......

她開口了。


她開始述說著她的故事,其實當下我沒有很注意在聽故事的細節,因為我心裡大概猜測她的目的,而我也聽到了結論:她需要3.99美金購買藥品。

她也沒有獅子大開口的講出一個嚇死我們的數目,她甚至還好心的告訴我們,即使有一塊兩塊也可以,不一定要全部,當下我們都面有難色,互看了對方一眼,這真的是一個很難且不知道是否要拒絕的場合。我開始想我的口袋裡是否有零錢,然後我剛想起自己幾分鐘前才把全部的零錢都花在車票上,所以我轉頭告訴A,我現在身上沒有零錢可以給她,但我們有一個早上帶出門還沒吃的巧克力棒,我從背包裡把它拿了出來,遞給了這位女人,她說了聲謝謝,告訴我她不需要食物。

接著,A開始跟她說,她也剛把錢花在車票上,所以身上沒有一元美金,邊說邊拿出背包裡的皮夾,並打開秀給了她看。那位女人人也很好,笑笑地跟我們說「謝謝,沒關係」,並耳提面命的跟A說句「妳趕快把妳的皮夾收進包包裡吧」。

等這位女人離開後,我問A為什麼剛剛要當場把皮夾拿出來,這可是很危險的。
A不其然地跟我解釋因為自己真的沒有錢,所以直接秀給她是最快讓她相信的方式。
然後I也加入了話題,她說,如果是她也會做同樣的動作,而如果她現在有錢,她也真的會給那位女人。
我接著說,萬一妳拿出了皮夾,而她把它搶走了呢?錢永遠不要在戶外隨便拿出來,很危險的。
I振振有詞地回答「如果妳這樣擔心的話,那它真的就會發生。」
我也不甘示弱地強調「不是我時時都在擔心這個,而是總要提防它萬一發生。」
緊接著,I說出了至今我依舊記得的一句話:「Cyndi,妳要多相信人一點。」

「要多相信人一點」

因為I的這句話,我思考了很久。
這句話往往都是從我口中說出,而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身邊的人對我說。

到底該多相信一個自己原本還不認識的人?又到底什麼樣的人要相信?
長越大,越發現對於人的信任點好難抓。


想起了我的二十一歲,那是我第一次長期獨自住在國外,也是經歷許多不同人事物及各種情緒的一年。那一年我遇見及結識了世界各地的朋友,有的或許是一期一會,卻讓我永遠記得的朋友;而有的卻是我認定且維持關係到現在的知己。

我永遠無法忘記,剛到澳洲時,結識的忘年之交T。

T是一個68歲的澳洲當地人,但奇妙的是,我們是在YHA認識的。她的人生很特別,當我問她做什麼工作時(起初我以為她是退休後到處旅行),她回答我一個字no-man,當下我不解地問她,她向我解釋她跟我們背包客一樣,在澳洲邊打工邊旅行,而她已經過這種生活五年了,她沒有所謂的固定住所,但她過得很自在。

逐漸我們越聊越多,她帶我見識道地的bar、玩dart、打撞球等,告訴我澳洲的厘語及用字,與我聊人生哲學,教我找工作的秘訣,即便認識不久我便離開YHA,我們依舊保持聯絡,常一下班就相約一個地點聊天。

還有一個朋友,我跟他認識的過程可說是再特殊也不過。

那晚是我第一天抵達Adelaide的晚上,由於我下午一抵達沙發主人家,就興沖沖的騎著主人的腳踏車去海邊,接著又繼續往市區走,直到天色漸暗,我才想起我沒有將主人家的地址抄下來,而我唯一記得的就是它的地區。中間我詢問了許多路人,試圖想要騎到Richmond,然後再一個個巷弄尋找主人家。

眼看著天色近乎全黑,我當下已試圖要放棄,並抱著今晚睡路邊,隔天早上再繼續找的打算。此時我站在一家二手店的門外,我看到一位大叔從店裡走了出來,「就問最後一次吧」我心裡想著。

當我上前開口問後,他告訴我Richmond很大,除非我知道詳細的地址不然很難找到。他接著從口袋拿出手機,遞給了我,要我打通電話問我主人地址。我充滿感激的接手了電話,並打了回去,大概跟我主人描述我現在的狀況,但主人跟我講的地址我倒是完全聽不懂,我略帶點不好意思地轉頭詢問他是否可以幫我聽地址所在,他一口答應我的要求,並和我主人對了一下話,接著他掛了電話,對我說「我知道她家在哪裡,之前我朋友就是住那附近」,並問我是否要等他進店裡處理一下事情,然後他可以帶我回家。我笑著回他「讓我思考一下,你可以先進去處理你的事情」。

那個當下,我腦中跑過了兩種狀況。

假如他真的就是個超級好人,自然我便安全到家。

但假若他不全然好心,那我怎麼辦?

接著我構思著,如果是第二種狀況,我是否有逃跑的機會,我看了看我身旁的那台腳踏車,心想,倘若真有什麼萬一,我就死命地踩著腳踏車離開。

於是,在他再次從店裡出來後,我跟他道聲謝,並請他帶路。

這時,已經晚上十點多左右了。

回去的途中,我們騎著腳踏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我也同時觀察著眼前這位中年大叔是否有些異常的話語或行為,順便計畫著,如果一發現奇怪的地方,隨時馬上開溜。

而不知不覺,我們就這樣邊聊邊騎,就真的抵達了我主人的家。

看著主人站在家門外的花園等著我,當下覺得自己有點好笑,而他也在離開前和我主人聊了一下,並拿了張紙把他家地址、電話、他父母家的地址電話一并寫了上去,接著對我說,我在Adelaide的這段時間,如果有需要幫忙或想去哪裡走走,都可以找他,便騎著腳踏車離開。

這是我奇遇T的故事,而我們之後也真的有再見,且還住在他家一小段時間。

現在回想起來,能夠結識這些朋友,若不是當初願意給予一部分的信任(即便有時心中是保留了點萬一),我可是沒有這機會接受這些友誼。

其實不只這兩個朋友T,人生有好多時候,都必須先相信,才給予自己機會展開許多的緣分。

師長們常常向我們提起這個社會的黑暗面,並耳提面命要我們小心注意,而我也必須承認,一路走來,我是幸運的。我相信,這社會存在某部分的心存不良的人,但我也同時相信,這世界依舊被善良的人充滿及包圍著。也因此,在多數時候,我選擇跟著自己的直覺去相信一些人事物。

但諷刺的是,我還是不自覺的,被環境訓練的帶些防備心的看待某些人事物,這或許是被社會化必經的過程。

儘管我知道,自己已經回不去兒時毫無保留的信任,但我不過是希望,在人生的一路上,自己能夠不要完全失去對人的信任,因為那是當年打開世界的大門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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